潤物無聲 師恩似海

——追憶中國工程院院士、著名蔬菜學家方智遠老師

      由于對蔬菜事業的過度操勞，中國工程院院士、著名蔬菜學家，我的恩師方智遠老師，八十歲以后身體就不如以前了，到2022年慢慢發展到要做“透析”，但病情仍不嚴重，恩師依然繼續為蔬菜事業操勞。到2022年下半年，我很想去看望恩師，但都因新冠疫情的影響沒能完成心愿。直到2023年元月一天，中國工程院副院長鄧秀新院士打電話給我，說方老師感染了新冠，已經很嚴重，有生命危險。我著急地說我能幫他做點什么，鄧院士說什么也做不了，工程院已安排最好的醫療條件、我國頂尖新冠醫學專家在為他治療，只能等著看醫療效果如何。我就只能在遠離北京，遙遠的三千里之外，恩師的家鄉湖南，默默地為恩師祝福、祈禱，祝恩師早日康復。直到2023年1月21日凌晨零點15分，張友軍所長用微信十分悲痛地告知我，我們敬愛的恩師方老師于剛才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驚聞信，大江嗚咽，山川齊哀！作為35年來長期得到他關心、培養、大力支持的晚輩，倍感痛心，悲痛之情難以言表。恩師方智遠院士離開我們快10多天了。每每遙望北方天空之際，我仿佛又看到了恩師的慈容笑貌，他是那樣和藹、親切，我們之間的相處是那樣的溫馨。在我求學路上，方老師并沒有掛過名義上的導師，但不是導師，勝似導師。恩師的關懷、為我成長做的一件件事情都浮現我的眼前，在恩師的帶領下，我國蔬菜科學研究攻克了一個又一個難關，蔬菜產業取得一個又一個飛速發展，為國家和人民做出了巨大貢獻，國家的事業是那么離不開您。然而，當自我意識一旦回到現實之時，想到恩師已逝，可謂肝腸寸斷，欲哭無淚。

一、人生道路的指路人

      我是1979年考入湖南農院園藝系蔬菜專業，大學期間對蔬菜專業興趣不濃，只想做基礎研究，大學畢業時被錄取為湖南農學院作物遺傳育種專業數量遺傳研究方向碩士研究生，跟裴新澍教授做數量遺傳研究，畢業后準備到新成立的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基礎理論研究室工作，因特殊原因結果去了園藝所工作。剛到所里，雖然院里還特別安排了3000元科研經費，讓我單獨主持課題，就是引種篩選能夠在湖南推廣的甘藍和大白菜品種，但對蔬菜科研的積極性仍不高。

      參加工作后，不管是下基地還是菜農來信，農民都在講“京豐一號”甘藍品種如何好，就是買不到種子，感到很驚奇，于是到處查資料，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了解到“京豐一號”甘藍品種是方智遠老師于1973選育的我國第一個甘藍雜交品種，不單在湖南，在全國各地都大面積種植，大幅度提高了產量，增加了農民收入，1985年還獲得了國家發明一等獎，這是我國園藝界到現在迄今為止唯一的國家發明一等獎，這太了不起了。后經打聽，方老師還是我的老鄉，衡陽縣界牌人，非常激動，馬上請示單位領導，去北京中國農業科學院蔬菜研究所找方智遠老師請教，方老師熱情接待了我這個小老鄉，講了“京豐一號”甘藍的品種特征特性和在湖南種植的注意事項，在當時種子非常緊張情況下，還給了我100斤“京豐一號”甘藍種子，讓我回去在湖南做擴大推廣。在請教過程中，方老師幫詳細分析了湖南的氣候、生態環境、蔬菜產業現狀、優勢蔬菜、育種優勢，告訴我湖南做蔬菜育種最有優勢是辣椒，因為湖南辣椒在全國影響較高，其次是紅薹菜，是湖南、湖北、四川等省特有，再次冬瓜、苦瓜、絲瓜、南瓜等瓜類蔬菜?；厮蠛芸彀迅仕{種子銷售一空，并掙了3000多元錢，從這件事深受啟發，作為農民兒子，雖然已經是碩士研究畢業，決心要像方智遠老師那樣做科研，做出的科研成果能夠為國家解決問題，讓農民增加收入，讓廣大老百姓富起來。

二、科學研究的引路人

      確定人生道路上的前進方向和事業的奮斗目標，工作激情和主動性大幅度提高，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當時張繼仁老師的辣椒育種發展勢頭很好，所里為了保重點，把我調到了辣椒育種課題組，由于我當時是所里從事蔬菜研究唯一的碩士研究生畢業生，學歷最高，張繼仁組長安排我專門負責科研工作。當時張繼仁老師選育的6個辣椒品種經試種、示范推廣都表現很好，但只有“湘研一號”通過了審定，其它5個品種沒有審定，不能合法推廣，審定成為湘研辣椒品種轉化的制約因素。我用5年時間完成湘研2-5號的審定，并在張繼仁老師指導下，新育成了湘研7-10號辣椒新品種，不久后也完成了審定，掃清了湘研辣椒品種推廣障礙，湘研辣椒品種迅速在全國推廣，1995年成為世界種植面積最大的辣椒品種。大器晚成、60歲才擔任蔬菜所所長的張繼仁老師，1993年已經65歲了，再加上湘研辣椒種子的開發也出了點問題，湖南省農業科學院黨委決定，張繼仁研究員不再擔任蔬菜所所長，任命我為蔬菜所副所長，負責庫存積壓辣椒種子的處理，分管蔬菜所的開發工作。當接受這個任務時，感到責任重大，任務光榮，有力不從心的感覺。當時在全國選育品種影響最大的是中國農業科學院蔬菜研究所方智遠老師團隊選育的甘藍新品種、天津市黃瓜研究所侯鋒老師團隊選育的黃瓜新品種和湖南省蔬菜研究所張繼仁老師團隊選育的辣椒品種，于是就只好請教方老師怎么處理？方老師細心地給我講了許多解決方案和處理辦法，如銷售的種子一定要保證種子質量，做好示范推廣，建立營銷網絡，印制精美包裝，打擊冒牌產品，保持科研優勢等等，勸我不要急，困難總會解決的。在方老師的指導下，積壓的種子經2年的時間就全部處理好了，并取得了很好的經濟效益。在幾年以后又選育出了第二代湘研辣椒品種湘研11-20號，同時在線椒雜種優勢利用也取得重要進展，選育的湘辣系列線椒新品種也迅速在全國推廣，使湖南省蔬菜研究所辣椒育種研究和新品種開發始終走在全國前列，并四次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1999年湖南省農業科學院黨委決定，實行強強聯合，用湘研集團的經營資產與袁隆平品牌聯合，組建袁隆平農業高科技有限公司，并于2000年成功上市，隆平高科現已成為中國第一、世界第八大國際種業公司。

三、事業成就的鋪路人

      方老師不單在我的人生道路和科學研究的困惑時期給予關心、鼓勵和指導，在平時的工作和生活也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懷。潤物無聲，師恩如海。方老師教我們如何帶團隊、如何報獎、如何關心家鄉、如何不忘農民，一件又一件事情依依浮現在眼前，師恩難忘。在團隊建設時他告訴我們：一是要堅持以產業需求和學科發展為導向的研究方向；二是要堅持團結協作，重視人才培養，打造凝心聚力的創新團隊；三是要堅持理論聯系實際，重視成果轉化和產學研相結合的工作作風；四是要堅持用一分為二的思想方法對待工作；對別人要看到他的長處，對自己要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對團隊育成的品種、獲得的成果，不僅看到它的優點，也常常討論有哪些方面需要改進；這種一分為二的思想方法促進了團隊科研工作的持續不斷進步發展；五是要知道領導、同行專家和周圍共事群眾的大力支持是團隊持續發展的保障，要不忘曾經幫助過我們的人。

      在教我們如何做人時更是言傳身教，如方老師對家鄉的情懷堪稱楷模，對家鄉人情深似海，關懷備至；對家鄉要求辦的事情能辦盡辦，件件落實、認真負責。衡陽市委、市政府要方老師就衡陽農業產業發展做個報告，為了使報告接地氣，先后三次到衡陽調研，與當地技術人員溝通，使報告取得良好效果。

      方老師對我個人的關心和幫助更是歷歷在目。盡管恩師的科研任務重，工作繁忙，我的每個國家獎材料都經過他認真修改，反復凝練，提煉創新點，申報材料經過他的幫助，水平大幅度提高，為獲獎起了重要作用；我的院士申報材料更是多次修改，每句話、每個字都經過恩師的反復推敲，每修改一次水平提高很多；我的每一次進步、成長都得到方老師的關心和幫助。方老師不僅關心我的事業，更關心我的家庭和身體，國家第一次放“五一”長假時，為方便小孩到天安門廣場看升旗，他不怕麻煩，把我們一家安排在天安門附近的他岳母家里住了一晚；我愛人患病期間，到處幫助找名醫治療，去逝之后給了我無微不至的安慰，使我很快走出了陰影，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同時還經常勸我多注意保養好身體，合理安排工作，真是潤物無聲。

       方老師是我國蔬菜雜種利用和遺傳育種的開拓者，在蔬菜雜種優勢利用特別是在自交不親和、雄性不育技術上取得了世界領先的成果，對中國的甘藍產業發展做出了歷史性貢獻，主編的《中國蔬菜育種》推動了我國蔬菜育種科技水平的發展。但方老師從不居功自傲，甘為人梯，獎掖后學，甘做致力提攜后學的“鋪路人”。他為蔬菜界培養了三位院士，現在的中國蔬菜界可謂是人才濟濟，蔬菜產業欣欣向榮。

      斯人已逝，精神永存！方老師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人民心中。他的事跡、他的精神永遠鼓勵我們為中國的蔬菜事業做貢獻。

      敬愛的方智遠老師千古！

                                    2023年2月5日星期日